边关的战事已经持续了数月,带着捷报的白鸽终于飞来。
“阿闲,你替我这糟老头子走一趟,去告诉你哥哥他成家立业的时候到了。你就念在我也不剩几年好活,独自享享这清净吧。”
老爷子已是白发苍苍,虽然板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眉毛却是震了震。他背着手踱步回了内堂,若不是他走的太快,我竟意识不到自己多了件催婚的差事。
听说哥哥当年出身贫寒,可因为才学出众,被老爷子相中,成了兵部尚书的养子,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皇室。
可能是不堪其扰,可能是无心世俗,他竟瞒着所有人披胄戴甲奔赴前线。銮铃响处,杀敌骁勇。胆识惊人,谋略纵横。没过多久就在军中崭露头角,短短五年,便成了戍边大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拍马走上塞外小道,黄沙吹在脸上,我不禁在脑海里猜测起哥哥的模样。
哥哥竟然长着一张娃娃脸,披甲坐在营帐里,一手杵着腮帮,剑眉轻蹙,望着我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
他从我手里接过老爷子的亲笔信,“当年一时赌气,转眼已是十年。阿闲,想来老爷子身体还硬朗?”
“不缺惦记哥哥婚事的力气。”
他眉头一松,“那就好。”
黄沙漫天,我和将军纵马驰骋,往营北出去好一阵子,才算是到了一间酒家。
老板娘坐在棚下,端着一支烟斗,黄沙雕琢了她眼角的皱纹,风姿绰约里搀着几分塞外女子的精悍。
“两坛酒。”将军招呼我坐下,转头喊道。
塞外酒家鲜有人来,老板娘年华正好,难想她竟然独自生活。
我与将军对坐而饮,或许是终于打了胜仗,又或许是面对自己弟弟,不出几碗便有了醉意。他的动作还是大了些,一方锦帕竟然从他怀中掉了出来。还没等我出言提醒,他便又是哭又是笑的抓回手里。他凝视着帕子,小心翼翼的举到身前。
“阿闲,你猜这绣的是什么?”
我看着帕子上的物事,看似是鸳鸯,可也不太妥当。老板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敢问这帕子上绣的,可是龙凤鸳鸯?”
“你竟看得出?”将军抬起头,半眯着双眼亮了起来,“我还以为除她之外,再没人识得此物……”
将军征战沙场,早已落得一身伤病。当年只留下此一信物,他说到此处,声音已是细如蚊鸣。再不过片刻,已然是呼呼睡去。我叫来老板娘欲要结账,却发现她早已坐在桌旁,眼泪落满罗裙。
烟斗敲了敲酒坛,两声铛铛的脆鸣,“你,今日留下做个见证!这可是江南带来的桃花酿,八年陈酿可便宜了你们!老娘的绣工可好多了!”
老板娘杏眼一挑,轻轻踹了踹哥哥,哥哥立刻抬起头来,可疑的红晕袭上脸。
我这时才看清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