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文学是极其小众的类型,根据身边统计学结果显示,99%的人都没有听说过罗伯特·麦克法伦的《古道》,但他们一定有可能知道《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作为传播案例,这书名可谓神来之笔,“如来到底来没来”,佛祖到底渡不渡摩托车,朋克感弥漫着,直到引号和书名号已经绷不住了,忍不住搞一本来瞧瞧。
自行车与摩托车总能在路上擦肩而过,我显然是前者。
几乎每一次相遇我都在龟速爬坡,想象着他们车尾的旗子在涡流中摇摆。
山间公路总是被绿意包围,青鸟唱着歌,松鼠跳过常青树,轻风里夹杂着野草的气息,然而这一切丝毫也不能让我的双眼从码表上离开半秒——我他妈心率要爆了。
失去的日子
我第一次骑车大概是三四岁,骑的是随处可见的杂牌小童车,从表姐手里流动而来。
米黄色的车把,标配短曲柄,还有两个辅助轮,记忆里挺清楚。
我还记得自己踩踏板的样子,总是骑着这辆小车从爷爷奶奶家的小区这头骑到那头,再从那头骑回来。
有时候爹娘和爷爷奶奶从屋子里出来散步,我就一马当先骑在前面,哗啦哗啦沙沙沙,回头喊:
“看我多快!”
后来这辆小车跟着我回了家,在家放了很长时间。
小区的院子不大,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我们也不知道游戏机为何物,小朋友们很容易组成搭子,甚至可以凭空生产出全新的娱乐项目。流行之神终于眷顾了自行车,大家都在院子里骑圈、比赛,竟然在这横竖不过百草园大小的院子里规划了路线,区别出大小圈。
我的小伙伴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他们年纪有大有小,车也跟着有大有小。大伙伴们骑爸妈上下班用的成人自行车(大多数是女士车),小伙伴们就骑那些杂七杂八品牌的软尾儿童自行车,小小伙伴们则骑小小的三轮车。而我,就骑那辆小车和他们一较高下。
尽管是小区车赛,但是也有规矩。要是有人在比赛大圈时偷偷骑小圈,我们总要吵嘴,说赖皮,说他讨厌,说不跟他玩,也不跟他和好(但最终都会和好)。
我每次比赛都非常认真,但无论怎么骑都落在后面。
我在“小区伙伴群体”的定位很尴尬:身高远超同龄人,直逼大伙伴,年纪却不及他们,又比小伙伴大些。大伙伴不在时,我就成了小伙伴的大伙伴,却只有小伙伴的“物质水平”,真是名副其实的“中伙伴”。
尤其是我的那辆小车,只比小小伙伴的小小三轮车大上一号,坐在上面甚至没法踩直腿,远不及伙伴们那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软尾车了。
我为了赢过他们,几乎发挥了我那小车的全部能力,以至于在转弯时摔了好几次。
我们就在院落里一直骑、一直骑,我也一直第九名、第十名。终于,在好胜心的驱使下,我向家里提出想要一辆新的自行车。
结果被娘亲狠狠拒绝。
娘亲很清楚消费升级没有终点,随后察觉到我的真实需求,于是带我去了一趟后新街上的自行车摊,她提议说把辅助轮拆了吧,那样更快。
“我害怕。”
“你爸扶着。”
于是,七岁的那个夏天,我在爹娘(和万有引力)的帮助下克服了自己的恐惧,用那辆小车第一次骑出去一米,十米,最后百米。
我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学会骑车的,大多数人恐怕也不能。我既不记得戏剧化的过程,也不记得澎湃起伏的心潮。指引我前进的存在主义光辉十年后才会登场,7岁时当然什么都没有。
我大概只是用尽力气抓住车把,但是上身仍然晃个不停,直到我惊恐万状双脚落地,而后回头看,爹娘都送来了眉眼都眯起的微笑。
拆掉辅助轮的第一天比赛,伙伴们全都惊异于我的进化升级,我在光环加持下成了第七名。
后来爹又带我上了一趟自行车摊,调高了那辆小车的座位,换上长些的曲柄,为了让我踩直双腿。
经过改装之后,我成为了第六名,但摔车的次数却比之前变得更多了。
我无师自通学会压弯,兴高采烈地向娘亲汇报自己过弯时威风凛凛的“贴地飞行”,却换来娘亲一句骑慢点,小心又摔了。
没错,我摔的比之前更狠。童车车架本就没什么设计,现在换上长曲柄,脚踏更容易擦地,高速转弯(其实也就15km/h)失控更是家常便饭。我的名次也在鼻青脸肿越演越烈中稳定提高,最后成为了第五名。
老爸察觉到了我的成长,于是建议娘说,把她的自行车让给我骑,她再去买一辆刚开始流行的电动自行车。
于是,曾经带着小小的我上下幼儿园又上下小学的捷安特天蓝色女士自行车成了我的坐骑。
我也终于以“中伙伴”的实质得到了“大伙伴”的成人自行车。虽然骑起来略显费劲,娘亲也不常借给我骑,但每次我只要骑上大车,就一定能稳居第三和第四名。
小区的童年热潮没有例外,总是悄然过去。
从自行车到火力少年王,从陀螺斗士到爆丸模型,再从GBA到PSP,全都在似曾相识中归来。
即使我们不断长大、老去,而后认识世界,在喜怒哀乐中迷茫、振奋、失望、挣扎,人类世界也只会不断延长自己的道路,十米又十米。
这就是天道。
天道好轮回。
山地车与先驱者的内在联系
每一个HC坡都是一场挑战自我的朝圣之旅。
今天这段路只比HC级简单一档,平均坡度8%,而我刚刚被电动摩托车们嘲讽了两次,我心态良好。这比起坡边那座神秘的断臂维纳斯大理石像和大大的“卖碑”招牌而言,不过是小镇青年们的饭后娱乐活动——看小中产阶级们花钱受罪。还有许多行人也选择往这条路爬山上去,只是为了避开主路上的其他游客,他们总是为我为什么骑着公路车往这么抖的坡上骑,为什么不骑更舒适的山地车。当我筋疲力竭的时候,我就会这么回答他们:“您玩魔兽世界吗?您知道猎人德鲁伊和广州的猎德站有什么关系吗?”
用问题回答问题,这并不是个好问题,就像我从前骑山地车的那段日子。
上了初中之后,家里开始允许我骑车上街,但是要求我只在附近逛逛。
我在学校接受的服从性训练颇有成效,竟然真的没有骑出过我家两条街以外。见我足够听话,周末我娘带我骑到了学校两次,之后就允许我骑车上下学。
我最开始骑的当然是那辆女士车,好哥们儿思敏是我们五人小团体里第一个骑软尾山地车来学校的人。
思敏个性单纯,有些胆小但是很善良。他那时候的数学非常好,我也经常请教他题目,他也不厌其烦的教我。我们开始熟络还是因为网络小说,再后来就是我带着他一起玩PC游戏,首当其冲就是《HALO》。
尽管他的车那不是当下最帅车款,但我仍然觉得思敏的车帅爆了(我从未拥有过),不愧是拥有士官长称号的男人(我给他安排的)。
我由衷地认为,只有山地车才配得上传说中“Never KIA”的斯巴达战士。
我的“大车”马上“不香”了。尽管它帮助我赢得小区比赛,第一次骑上街时还有路人称赞我小朋友就骑大车可有意思。可是它在斯巴达战士的光辉下显得毫无观赏性,丝毫也匹配不上我神风烈士(自称)的形象。
于是我向家中提出,大家都骑山地车,我也想换一辆车了。
从我家到学校,需要走过五一路。这是个肉眼可见的大坡,如果用我现在的骑车知识描述,坡度至少12%,我当时就骑着一辆没变速的短曲柄女士车去学校,坚持了至少一个学期。
假如我当时没有换车,搞不好现在也是半个小野田坂道,学不会高踏频爬坡也能学会骑车唱歌。他能唱“系咩系咩”,我会唱“啊怕擦擦丫丽丽巴丽丽”,高低也是个公主殿下。
这次换车我出乎意料的聪明,学会了加强论证,结果成功地争取来了一辆宝蓝色的美利达勇士。
我仍然记得自己骑车来到学校时那忐忑的心情,早上的阳光比舞台的聚光灯还要晃眼,仿佛全世界都在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新车引来了小团体的羡慕和称赞,也引得大家从女士车逐渐换成了山地车。
换车之后,恰逢大伙伴们全部退坑,他们开始自己的高中生涯,不再和我们这些“小屁孩”一起玩耍,而我也成为了院中的孩子王。
学校里,思敏很快就淘汰了他的旧软尾。那辆车早就不再适合他的体型,迟早都会换掉,但我鸟枪换炮显然给了他很好的借口。他最终骑上了一辆黑色的捷安特,车架的款式和我的差不多,看起来很朴素。
从此之后,放学回家时我都会做好路线规划:今天从学校到这里,可以和谁谁谁一起骑车,再从这里到哪里,又可以和谁谁谁一路。有时候我甚至为了和其他人多骑,还会特地绕远路才回家。
我可能只是想和大家多聊聊天,又或者只是想骑一骑那些我平时不可能走的路,找到机会脱离自己服从的规则,抓住心中深沉的诗意。
一年之后,我们升上了初三,而就是在这一年,我和思敏的车先后被偷了。
说来也很神奇,我们两辆车,两把锁,锁一起,结果他的车先被偷了,我的没事儿。思敏就此沉浸在不知所措的迷茫中,我则庆幸自己运气够好。我们聊着致远星战役和斗罗大陆,一两个月不知不觉过去,我的车也被偷了。
我俩又只能骑回女士车上下学。
饶是“士官长”和“神风烈士”在故事结尾成功炸掉方舟拯救了银河系(HALO3),也仍然逃不过自行车被偷的命运。
还是天道。
天道仍然在轮回。
昆明多山,未来起点
其实在我的第一辆小自行车拿回家之前,我爸的一辆阿米尼牌钢架公路车就一直放在家里。
那辆车是古典设计,上下把位的刹车是双向杠杆结构,蓝、黄、白三色,变速器是迪卡侬入门车还在用的卷线器设计,但是没有限位。
自从我学会骑大车之后,我就对于家里的这辆“赛车”很感兴趣。
我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骑这辆车时的样子,可太他妈拉风了,只要能上街,我就是夜里最闪亮的星,炫到柯达都宕机。但是每次我提到想要试试这辆车,都会被我爸无情拒绝。
尝试过几次之后我就放弃了,倒不是因为我对公路车兴趣索然,而是上初中之后大家开始流行骑硬尾山地车。
而这辆车在娘亲的指挥下,以600的“天价”卖给了别人。
上了高中之后,除了高一上学期尝试了住校,直到高三我都骑车上学。
我家在一环中心,而学校在三环外。如果这是北京,京儿爷儿们肯定觉得三环真他奶奶的近,可是这在昆明,三环外几乎等同于天高皇帝远的郊区,北市区仿佛就是新昆明(刻板印象)。
学校往前几百米就是长虫山,山顶可以俯瞰昆明城全景。
那时候我每天都要骑7.6公里上学,放学之后原路返回,而且每天都要爬一个比五一路更长的大坡。由于我中考成绩不算丢人,娘亲决定再给我买一辆自行车,以便我应付这长长的上学路。
这辆车就是前几天交出去的那辆美利达公爵350。
这辆车陪伴了我两三年的高中生涯。我几乎每天骑着同款但是“红黑龙色”的山地车驶过长长的龙泉路,只为了奔向学校,无形中奔向未来的北京。
这条路几乎等同于爬了两座小山。那时候周边总是有建设工程,路况比较复杂,遇上的意外相当多,真要细数起来,爆胎、翻车、迷路,全都有过。我克服万难,只为了学校里的那些风景和心心念念的美少女学姐(参见我的另一篇随笔后半)。
当然,我的第一款智能化骑车设备——码表,也英勇就义。就在这之后,某一天上学日起床太晚,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下楼直接疯狂赶路,可惜仍然没赶上铃声。按照班规,也是一个神奇的传统,迟到的人得深蹲20下。
我刚刚把自己拉爆,又接连不断的爬上了四楼。我满脑子都是早蹲早完事,丝毫也不知道体力管理和认怂,直接在老班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解决了战斗。结果,我因为完成了空腹骑车、爬楼、认真至极的下蹲——“文科班超级铁人三项”,直接低血糖晕倒。如果不是因为班上有体育系出身的同学,熟悉我这种症状,从而反应极快地从食堂买了两个糖包子交给我,我估计那时候就知道啥是走马灯了。
作为神风烈士初中退伍后再就业,没想到竟然干的仍然是一手舔狗专业修电脑,外加一手为人称道的手机贴膜业务,毫无悬念的成为了“多媒体设备管理员”,人送外号“网管”。
高一时,我们的班长是个神人,说话做事个性十足。他从张家口搬家来,见过下大雪,这在四季如春的昆明可算是珍惜物种。
在这哥们儿的带领下,男生们中午会聚在班上的多媒体电脑上一起打《KOF2002风云再起2无限气升级版》,他还极擅《跑跑卡丁车》,我卡卡跑丁车水平也是在这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骑车。
第一次骑上西山就是他带路,从此之后我就经常骑车往返。
昆明的西山就像是北京的香山,对于大多数老昆明来说都像后花园一样。尽管达不到妙峰山的地位,可是对于很多车友来说,上西山是必不可少的仪式。
那时候的西山还没有封主路,可以骑车到索道前,后来开通旅游大巴,司机车速快的离谱,出了不少事故,这才全面禁止自行车走主路。这条路直到今天为止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从骑车改换成步行,又有一番乐趣。
给我买那辆美利达公爵时,我爸心血来潮,同时买了一辆崔克Alpha4系列的山地车。我带他上过一次西山,之后就没再和他一起骑过,都是我自己骑上山又下山。
这辆崔克其实比我的美利达公爵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车架更大。高中时长身体正是厉害,公爵很快就不再那么匹配我的身高,但这辆崔克本来就大号,而且磨损也少,骑起来就比我的车更舒服。
再加上我爸那辆“赛车”一直放在家里,我产生了刻板印象:我爸的东西一定比我的好。这种印象甚至延伸到了工作中,只要面对比我年长、比我职级高、比我更有成就的人,我都会下意识的回避对方,甚至会自主投降,害怕自己的言行惹怒对方,不做抵抗。
其实如果我能现在帮17岁的自己好好挑一辆车,我一定能选出最合适的。这样或许就可以避开很多坑,我的车也不会摔坏前轮和后变,我也不会因此而加重自己的服从性意识,而是去开拓自己的冒险精神,走向大海。
昆明是个多山的城市,加之风景很好,在骑车佬中间一直都很有热度。
我虽然骑的是山地车,但本质上还是走公路,所以我这类骑友有个专门的说法——“山马党”。这词儿多少嘲讽了SUV,不过自行车市场本来就不大,厂家愿意顺应这种潮流,推出了很适合城市通勤的平把公路车。
我只是喜欢走公路,那些车走过的山路用自行车再走的感觉完全不同,就仿佛人与自然完全融合。你的动力完全来源你自己,而非来源于你脚下的油门和发动机。
可能是因为高原地区,大坡很多,而山地车齿比组合更多,而且也比公路车的刑具结构舒适,所以更多人愿意买山地车。
高中这段时间骑车很多。几乎每年圣诞狂欢节我都得请假早退,如果按照平时的晚自习结束时间,我都会因为人潮没法回家。
高三时为了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我骑车去了一趟班主任家(比学校更远)拿推荐信。尽管被吐槽为什么不坐公交车,我说只是想骑车来而已。
龙泉路骑了又骑,周围的房子拆迁又建好。
我一趟一趟来回,在现在和未来之间反复横跳。
我们的人生似乎总是在某个地方来回,直线距离最短的生活似乎就是平凡的样子。
高中毕业之后,我并不知道未来长什么样。大学期间,我得以将自己最大的爱好——游戏——发展成自己的职业。毕业后,游戏给我带来了很多很多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想法,都开拓了我的见识。
我也得以完成高中时许下的那些愿望,其中一个就是买一辆自己的公路车。
漫无止境的……
我终于到了第二个预定休息点,此时我的心率已经高达181,但我并不打算停下。周围的绿树已经变换了品种,高山上的雨水正顺着沟渠流淌。隐隐水声和我链条花鼓的鸣动交错,正是山野间行进的乐段,寻找着休止的契机。不,我摇了摇头,现在和未来都没有休息的间隙,我又如何能停下?只不过先前嘲讽我的电动摩托车已经在半路上抛了锚,我依旧踩着10KM/h的速度从他们的全世界路过。
我甚至看着他们笑了笑,说了句加油啊,但我丝毫也不打算搭把手。
我只知道,我一旦停下就不可能超越自己留下的时间记录。尽管到了休息点,我还是一咬牙就往上走。即便是独狼单飞,想走就走,但此时的决策也是瞬间为之,没有丝毫后悔可言,就像我买下现在这自行车的时候。
现在想想,这辆车像是意外产物。
我起初只是想找一辆上下班通勤的自行车,解决北京糟心的地铁早高峰体验。当时恰逢房租到期,本来打算和同事合租,结果我脑子一抽去找到了刚好也想换租的师弟。
我这师弟是尊神仙,人称K神(我安排的)。他的工资是我三倍,典型消费升级高手。他有三个信奉:信奉一步到位,信奉学会花钱才能学会赚钱,信奉发癫抽象的正面价值。
这三个信奉在游戏行业里并不少见,但我周围很少会有这样的人,和他交流总能获得很多灵感,非常有趣。
我告诉了他买自行车的想法,于是冒险者小队的成员增加了。我们整整挑了两三周,分析设计了三五个方案,最终从“随便买个车”发展成“正经买牛逼公路车”。在他的忽悠之下,我也完成了自己的消费升级——分12期免息购买了现在这辆碳架自行车。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购买一万块以上的东西,支付成功那一刻真给我吓得不轻。
可能每个人都会在付房租的时候肉疼,这辆自行车甚至一度被我当做冲动消费,可是我又完全不想放弃这好不容易超越我爹的物质符号,真是既欢喜又恐慌。
前文中已经提到过,我家的消费观念相对而言比较保守,买下这辆车之后的感受都是它在作祟。
纵览文章到此,或许各位都能看出,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起伏。作为故事,它没能在固定的时间出现某些桥段改变命运的轨迹,完全不合格。如果它就这么结尾,根本就是个“流水账”,所以该是时候“打破常规”了。
我当时所在的公司自称有创业精神,奉行单纯的管理方式,给了我们低于行业平均水平的工资,加之我刚毕业又不是专业对口,怀抱着对自身错误的判断入行,不敢深入讨论自己的现状,亦没想过拓展副业,所以口袋不算宽裕。
由此,特别是工作之后,我也一直认为“节流”是好习惯。直到某次我们聊到游戏消费观念,K神中无意中说,如果没有“开源”搭配,那么再怎么“节流”都只能延长你暴毙的时间。
对于家中传递给我的信息,我一直都不做怀疑。然而,在K神面前,结合他的三个信奉,三倍于我的工资,论证过程无比自然、强而有力,直接冲击了我那些理所当然的看法。
来到北京之后,我的同学、同事、同行、朋友、网友,堪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让我大开眼界。K神也在其列,只不过那时我们没有一起生活。
人类世界完成“算力爆炸”只用十年时间,随后掀起了信息流的巨浪。网络之海因飓风陷入癫狂,先把人们卷上万里高崖,又让人们消失于涡旋的泡沫之下,没人能维持自我。
我的精神世界在幸存者偏差和巨浪的冲击下拓宽,大脑在不知何时已经被超载。我试图理清其中的线索,但世界的变化太快,现实仿佛残影,拿捏不住。
入行之后,我总在尝试寻找游戏行业更好的纳什均衡点——创作者尽情创作、平台者尽情解决沟通与渠道、商业者尽情用金钱驱动生态运作、玩家尽情购买自己想要的游戏,大家都用自己的最佳策略获得最大的好处。
可是很显然,从务实的角度说,我的动机过于宏观,而且有着严重的自私倾向。我尽管已经开始工作,但我在绝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玩家的姿态并且引以为豪,这帮助我克服了许多困难,也在无意识中埋下了很多定时炸弹。
K神的发言充当了引信,彻底引爆了堆积的困惑,引来滑铁卢。
这一遭之后,我才注意到自己其实没什么边界感,在老家、学校积累的经验甚至带来反效果。
我在抵达这个现实之前,只是顺其自然从茫然无知进化到过于激进,现在又忽然跳转到过于保守,内心深处却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失控引起了太多的连锁反应,多到我无力去应对。
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全都在这个时候理所当然跨过了这个槛,但我却选择拒绝长大。
为了保护自己,我把自己关进虚无主义与怀疑主义的高墙中,把所有责任都推脱于外界,亲自作为典狱长看管自己的意志。
我遭到了多种“成功”认知的挑战,一切都漫无止境。
此时此刻,抽象思考被崩断,从前积累的感性体验绑架了见识,曾引以为傲的经验反而导向自我怀疑。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存在主义危机,确实会开始想象自己步入死亡的情景。
我的自行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买下的。
好吧,天道仍然在轮回,只不过这次发生在我身上。
在路上
熬过了最难受的时间,接下来就是终极挑战——一段15%的超级抖坡,过了就是一段缓下坡,直接可以休息到终点线。我们家这边的山里大坡很多,15%的大坡也不算常见。我在大坡前走着Z字路,精准的抽出水壶,灌上几口凉水,试图更好的控制呼吸,保持自己贫弱双腿的可怜功率。
我相信自己比过去变强了。
买下这辆号称车中苹果的闪电(但是丐版)之后,我和K神兴冲冲地骑了大名鼎鼎的新手路线十三陵水库。
这条路线非常简单,即便是普通人用共享单车也能骑游,只要跟着导航走就能轻松绕上一整圈,而且不会迷路。
在那里我们拍下了自己举车的照片,记录下自己走进北京郊区的第一步。
后来K神带我加入了他们公司的车友群,从此走上公路车智能化艺术的道路。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行车也在和我一起成长。
这么几年下来,码表已经从最简单的磁力感应计变成了ANT+协议的地磁切割感应计,而且稍微贵些的码表全都有GPS记录,还有各种各样的心率计、踏频计、功率计。
骑行数据得到了记录,数据化骑行正式平民化。
车群的大哥们个个都是高手,跟他们学到的知识丰富又多样。从心率计算到踏频管理,每类数据都有一套从理解到运用的方法。
我的装备也跟着升级:从平踏到锁踏,从啥也不装到智能码表,从防晒服到骑行服,从便宜滑雪眼镜到定制骑行眼镜。
我在北京呆了七年,但北京城很大,周边更大,前四年都在学校,后来三年才真正走进京郊了解北京的全貌,没有愧对集体户口白嫖到的“朝阳群众”身份证。
慈悲峪、四海、莽山、黑山寨、分水岭、解字石、高崖口、白羊沟、雁栖湖、妙峰山、范崎路,这里都有不同于西南高山公路的风景。大多数时间大哥们骑在前面,我和K神就在后面紧追慢赶。
北方丘陵如同棋盘绵延不断,下午四点半的太阳总是金黄色的,把大地染成楚河汉界大棋盘的黄木色,而我和K神就推车站在路边,尽情吹着高地清爽的风,想象着君王将相在此下棋的场景。
尽管上下班也骑车,但上班和少年时上学不同,我“想去”的地方似乎已经破碎,心中的终点再无踪影,即便在路上也只是无头苍蝇般打转。
这些路线几乎每条都有上百公里,编队就在路上“开火车”。大家轮流破风,比独自骑行要省力很多,可是对于新手来说返程时仍然容易体力不支,这时候队中大哥们总是能前路破风帮助我俩顺利回家。
我时不时开始庆幸,尽管冲动消费了这么一辆超出我经济能力的自行车,但它却不知不觉成了非常重要的“力量之源”。
我没有停下脚步,由此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或深或浅。
少年时骑车,长大后仍然骑车。那时骑的糊涂,现在骑的没那么糊涂。那时和同学骑车,现在结识了和工作不相关的新朋友,他们有我欣赏的品格,我也和他们融洽相处,还有那些完全在人们刻板印象之外的北京风景,无论花草鸟虫如何奇形怪状都让我倍感真实。
公路连接着山川大河,也链接过去和未来。
公路车智能化艺术
我想给今天这场锻炼活动取个名字。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终点线只有我一个人,这场比赛自始至终也只有我一个人,自己骑车就是这样孤独的运动,只有码表的蜂鸣器陪我度过这几个小时。我习惯性的望着碧蓝的天空出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飞来,或许是云,又或者是骑空士的飞艇,可是等待真的有用吗?我摇了摇头。
这世上总有条我的公路。
公路上时长会有蓝底白字的路标,只单单画着直行的箭头,而不写上路名。这地方我根本没去过,有人探过路,可是全都成了谜语人,我一句都听不懂。况且这路牌也太坑了,根本不写有多远,也不写有没有休息区或者观景台。
怎么办呢?硬着头皮上吗?我怎么知道路上会不会下雨?会不会突发山洪泥石流?会不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我车抢了拿去卖?会不会……
所以我只好配上Garmin 4090ti氢中子反应堆码表、闪电S-Wroks全宇宙反物质陨石碳车架、情感AI自动化头盔、纳米芯片锁鞋、电磁感应锁片,支持直播的SRAM未来主义联网功率牙盘、国产某牌全智能转弯感应、刹车感应、事故预测感应、自动举报傻逼私家车记录尾灯、GoPro 998 Hero运动相机和128TB高速存储卡、Castelli全贴合智慧骑行服自动排汗水冷散热大全套以及Oakley Jailbreaker Remake自动变焦夜视骑行眼镜,最后还特别挑选了高贵的全方位数据记录碳纤维水壶架、全自动情景切换智能超轻钛合金版车锁和石墨烯高热烘干挡水板,这才能准备好去走这条路。
为了醋包点饺子,这就是艺术。
醋不能当饭吃,但醋有助于消化,帮助我们在路上大便畅通。我没有学会边走边想,只要想不通我就走不动。可惜,这世界上到处我都想不通,想不通才是常态。我只有想不通的时候才是想通了,仿佛只有便秘才让人怀念屎拉通的美好。 在公路车智能化艺术的道路上,我不太能停下脚步。骑车结束总会回家,或许我的颓败也是上升规律的一环。即使做了这么多年的运营,我也不知道公路尽头到底有什么,但我深知远方就在那里,而我将来可能会换成四轮车开过去看看。
正所谓天道有轮回。
行走文学总是充满了宁静的孤独感,尤其是看到摩托车成群结队从你身旁驶过,你也能获得同样的乐趣。这世界上几乎没什么无聊事儿,但全看你选择了什么,这决定了你公路车智能化艺术的方向。
它永远没有发展的上限。
只要还有想象力,就有桎梏在等你突破,而我现在大胆预言,突破后下一个互联网风口将会是赛博改造人骑车闯进索尼大楼让中子撞击精液引发卫星核爆,所以雷管闪电、C4便池、破片崔克你值得拥有!
快醒醒,老兄,让我们把它烧成灰!
Burn My Univer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