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这个译名自1996年问世之后就一直在世间流传，竟然和我同岁。

译者老师在后记中说，由“咆哮” → “呼啸”是他灵光一闪的结果，属实信达雅还充满戏剧性，颇有“Heavensward” → “苍天的伊修加德”的调调。而故事读到结尾，洛克伍德站在墓地前回顾整个故事的始末，我心里也真的涌起了“瑟瑟秋风，沧海桑田”的感受。

艾米丽·勃朗特，她的故事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推荐读物，真是只可惜小时候俺并没有什么读书的欲望，只好长大了再认真补票。《呼啸山庄》作为《“文学少女”》第二卷《绝望恸哭的幽灵》的戏仿对象，意味着我在数年前就已经用另一种方式读过这个故事。

按照戏仿的原理，之前我是按照野村美月老师的方式同时接触了两个文本世界，在潜意识中留下了映像。尽管已经过去很久，熟悉感早就消失了，读起来就跟新的故事几乎没什么区别。而且文少的故事也忘记的七七八八，只记得莹和远子学姐的弟弟是互为表里的爱情关系。

我最终能幸运地“初次”阅读整个故事，百感交集。

无论是希兹克里夫还是大小凯瑟琳，都不能算是现代意义上的正常人。考虑到故事的时代背景是信息尚未爆炸的时代，在封闭的信息环境里会出现这样的故事本身就有很高的可信度，更别说这几个角色的描写真的栩栩如生，细腻真实。

艾米丽·勃朗特真的洞察人心，有着女孩子共性中的细腻，但是她又没有越过人性，自封上帝。

技巧可以磨炼，但天赋没法洗点，只有樋口一叶能写出《青梅竹马》，也只有艾米丽·勃朗特能写出《呼啸山庄》。尽管整个故事说到底就是时辰的错，可是每个人的矛盾程度都可以说是突破天际，希兹克里夫应该能和切嗣爸爸聊得来，因为错的不是切嗣，而是圣杯战争。

洛克伍德虽然只是一个读者窗口，但是他在整个故事中也有着自己的个性。作为读者的同步者，他的直接感受会反过来影响读者的凝视，他在故事中对大小凯瑟琳的妄想给了读者发散的空间，想象力丰富的读者应该是对男女主角都有了更立体的概念。

我和小姐姐聊天的时候说到这书，她说希兹克里夫这款在言情小说里算是经典形象，他深情又疯魔，只是作为普通人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世界。看样子小姐姐是很喜欢这样的角色，至少她认为是世界的错，而不是希兹克里夫自己的错。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少见的对这个角色爱恨交加，我知道他本性不坏，但是因为对凯瑟琳的爱情而导致他用自己狭隘的方式报复世界，由此而伤害周围的人。他活在世界内部，所以他无法真的报复成功，最后就只可能演变成报复自己。

自己报复自己的这种事情，在当代世界也很常见，只有真正能原谅自己的人才能放下这些。

世界如何运转不是个人能在呼啸山庄就决定的，人只是世界和社会的附庸，什么人定胜天都是扯淡。独立的个人战胜不了集体的体制，呼啸山庄与画眉田庄正如社会的缩影，好坏善恶全都一并困死在大道德与小道德下，并且在读者面前暴露的一览无余。

因此，艾米丽·勃朗特将希兹克里夫和凯瑟琳的爱情悲剧提升到了普世的层面，让人百感交集。

我靠自己的力量将她推上高山之巅，又为了寻找她而凭借德行努力攀登，这一番使人筋疲力尽的努力是多么的荒谬和虚幻啊！——《窄门》

我几乎看得见她，可是我看不见！我当时急得要冒出血来，出于苦苦的渴望——出于狂热的祈求只要看她一眼！我一眼也看不到。——《呼啸山庄》希兹克里夫

假设希兹克里夫读过任何孔孟哲学，或者是了解儒释道出世之理，或许结果就会有所不同。这可能就是东西方思想文化的不同之处，中国哲学劝解人驯服仇恨与愤怒，希望人放下过去与伤痕，而西方大多快意恩仇，就事论事。

我能理解希兹克里夫的所思所想，同时也忍不住想要打他一顿。他很可怜，更可恨。我乃侠心未泯的小虾米，深知唯独美少女和美酒不可辜负，而希兹克里夫恰好辜负两者，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其所谓报复世界的行为，只不过是妄尊自大，自封两座小山庄的主人，伤尽周围所有人的感情，令人唏嘘。

而他的爱人凯瑟琳，也不是什么心理正常的善人。潜藏在她心中的深爱，恰恰蒙蔽了她的头脑与理性。她同时接受埃德加和希兹克里夫，就好像对周围人的爱有着无止境的需求，她很贪婪。她既深爱希兹克里夫，又何苦接受埃德加，却没想到逼走了希兹克里夫。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希兹克里夫报复了无数人，逼死了自己的老婆儿子，逼死了凯瑟琳，逼死了自己的义兄，差点在道德上逼死了哈里顿。他最后只收获了空虚与寂寥，与世界为敌只有可能落的如此下场，他只是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者。

如果这是在中二动画，希兹克里夫大概就会踏上一条鲁路修之路，直接Code Gease掀起革命，改变这个为人所唾弃的愚昧世界，或是成为万人之上与世间为敌的魔王！

艾米丽·勃朗特可能藉由《呼啸山庄》揭露了爱情美好外壳之下的虚无，由此而衍生出了悲哀的体会。假如这就是爱情的本质，那么人类或许真的就是悲哀又无能的生物。人类的崇高艺术，尤其是旧时代的伟大作品，大多是以悲剧来让人印象深刻，或许是出于本能而对此类痛苦之物相对敏感，只不过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这就是一条与“黑暗之魂”的“黑暗”所斗争的、永无终结之日的道路。

这些都是今日我所困惑的事，只不过不再因为困惑而踌躇不前，但愿明日再看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获得解答。